长江边的江滩在退潮后会露出大片淤泥,黑得发亮,踩上去能陷到脚踝,带着股咸腥的气息。芦苇荡在江风里摇摇晃晃,最高的能没过人头,花絮白得像老人的头发,风一吹就漫天飞舞。
我总爱在黄昏时去江滩,这时候水鸟最多。白鹭站在浅水里,长腿像折断的芦苇杆,突然扎进水里叼起小鱼,翅膀扇动时带起的水珠在夕阳里闪成碎钻。野鸭成群结队地游过,灰扑扑的羽毛在逆光里成了剪影,偶尔有几只扑棱棱飞起,翅膀拍打水面的声音能传到很远。
有年秋天江水流得特别缓,芦苇荡深处藏着窝野鸭蛋,淡青色的蛋壳上沾着草屑。我刚想伸手去摸,就见一只野鸭从芦苇里冲出来,翅膀几乎扫到我的脸,等我回过神来,它已经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钻进了芦苇丛,只留下一圈圈荡漾的水波。
涨潮时的江滩最是热闹,江水裹挟着泥沙涌上来,拍打着岸边的礁石,发出 “哗哗” 的声响。芦苇被水淹没了半截,只剩下花絮在水面上漂浮,像无数只小小的白船。这时候水鸟都躲进了芦苇深处,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鸣叫,在涛声里忽远忽近。我坐在礁石上看江水漫过脚背,凉丝丝的,带着江水特有的气息,仿佛能听见时光流淌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