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面馆的二十四节气

巷尾的张记面馆挂着块褪了色的木匾，“面” 字右边的竖钩被虫蛀出个小洞，倒像是多了点弯转的意味。张师傅每天卯时开门，按节气换汤底，春分用荠菜吊鲜，冬至必加当归，三十年没差过一天。​

清明前的雨总带着股土腥气，张师傅会提前把香椿芽焯水，过凉水时得用井水，他说自来水有股 “漂白粉味儿”，会败了香椿的清香。香椿拌豆腐得用南豆腐，嫩得像婴儿的皮肤，撒上点现磨的花椒面，配着刚出锅的碱水面，呼噜噜吃下去，额头上冒的细汗都是香的。​

小暑那天必定闷热，面馆的竹帘会卷到最高处，风穿堂而过时带起地上的面粉，在阳光里飘成细小的金粉。这时候张师傅会做凉面，芝麻酱得用香油调，顺时针搅上三百下，直到稠得能挂住筷子。黄瓜丝要切得细如发丝，淋上点醋，酸得人眯起眼睛，却又舍不得停筷。有回我问他为啥非得按节气做饭，他正往锅里撒盐的手顿了顿，说：“人得跟着天走，天让你吃啥，你就得吃啥，不然要闹毛病的。”​

冬至的雪落得紧，面馆里生着煤炉，铁皮烟囱上总坐着个搪瓷缸，里面温着黄酒。熟客们会自带腊味，张师傅给煮进面里，香肠的油花浮在汤上，混着白萝卜的清甜，暖得人从胃里一直舒服到心里。有年雪太大，我以为他不会开门，推开门却见他正往炉膛里添煤，见了我笑：“冬至大如年，哪能不开门？”